隨想

其實真的不像十二月的氣候
從台北回來
除了捷運上的空調之外
空氣中
總有一種不安分的燠熱

從新埔捷運五號出口走出
天色已然換上黑絲絨一般的墨色
公車站牌下站滿了回家的人
翹首、引領、顧盼………..
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疲憊的木然
真的很像這城市裡的人

公車來了
總是會有一陣忙亂與擁擠
每個人才會找到自己的定位
和現實生活裡一樣
也許這個位置並不是他們真正想要的
但就這麼妥協的待在那上面了

今天的公車很不一樣
習慣的視角裡
扶手上貼滿了亮閃閃的塑膠紙
這讓同樣有著都市人一般茫然的我有種困擾
因為太習慣專注於自己的節奏
致使應景的變化成為一種多餘
車行一段路之後
司機發出一種近似邀約的喜樂音調
他的歡迎詞裡夾雜著一股天真的愉悅
那種溫度跟我的、車上乘客的很不一樣
於是
我開始正視我身處的周遭：
每盞燈都用不同顏色的玻璃紙包覆著
每片車窗上彩繪著樸拙卻溫馨的圖案
耶誕樹、雪花結晶、小人偶…......
車頂天花板鑲滿了亮晃晃的彩帶
每個或直或橫的扶手上纏著喜氣的金銀線
偶爾有幾張耶誕卡隨著公車的顛簸而舞蹈著
司機並不純熟的國語腔調
聽來更似入境隨俗方才學會此地語言的耶誕老人
幾次
我踮著腳想看看駕駛座上的是不是一張銀髯且面透紅光的臉孔

『我這裡有一些糖果
我在開車不方便發給你們
有沒有人願意幫我發呢？』
原來
耶誕老公公還有驚喜
兩三個年輕的孩子經過一陣推擠的儀式後
一個帶著青澀羞赧的男孩子上前去擔任分送愛與溫馨的使者
耶誕老人的紅色布袋裡
果然有著許許多多的喜樂
『每個人都要拿哦﹗』耶誕老人這麼叮嚀著
『發到哪裡了？』『每個人都要拿哦﹗』
耶誕老人循循善誘著像個耐心的老師
我彷彿又回到童年時期的熱切眼神直瞧著那個紅布袋的到來
終於
伸手自紅布袋裡拿到了我的禮物
一顆玉米口味的糖果
『大家都拿到了沒？』耶誕公公的聲音又輕輕的響起
『拿到的人要吃哦﹗』
『糖果不是擺飾，不要放到口袋裡，趕快打開來吃……』
車上的人全都被催眠一樣的
慢慢將手上的糖剝開放進嘴裡
一剎時
我看見大家心上的冰霜都隨著這顆糖溶解在這個Party裡
『前兩天，我發糖果給一個小姐，但她說：我不要！我聽了好難過，真的會難過耶！』耶誕老公公惋惜的述說著
一顆真切的心被拒絕在冷硬的大門之外
真的不免難過了
『你們坐我的車快不快樂啊！』
忘了那被拒絕的難過
耶誕公公又開始喜樂的這麼問著大家
我想大家的答案應該是有志一同的吧

神奇的事情發生在每個吃了魔法糖果之後的人們身上
『謝謝』『祝你耶誕快樂』『謝謝你』『耶誕快樂』
公車每停靠一站
這樣的聲音便此起彼落的響起
我按耐不住好奇之心向前走去
想看看那操著魔法的耶誕老公公真實的樣貌
好年輕
一張其實還帶著初出社會青澀的面龐
乘客的感謝與祝福都會令他漲紅了臉的年輕面龐
和我想像中的金髮碧眼有段差距
總以為是要外國人才會有這般的心思與應景
但今天的耶誕公公黑頭髮黃皮膚

『坐你的車子真的有幸福的感覺』
有個站在我前方約末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這麼說著
耶誕公公依舊只是漲紅了臉說謝謝
我望向對向的同一路公車
冰冷的白熾燈撐著車廂的陰暗
莫怪那裡頭的人擁有著一室的冰冷

『謝謝你的Party』
臨下車前
我的口裡迸出了這句話
耶誕公公一樣只是笑著道謝
我回首看見那被抖落的一地霜雪
仿霓虹燈的光線映照著一張張豐美的臉龐
口中的魔法糖果
小小的
卻剛好足夠參加完這場Pa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