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想

2009/10/16 晚上 9點 05分

地點：鎮海宮旁的沙灘
天氣：有著舒爽涼風的夜幕低垂


從餐廳挺著圓渾肚腩再走回鎮海宮這一路上
一如守芳姊姊所言的：快多了
有事不予釐清向來不是我的風格
尤其是在我感覺方才種種像似一直消耗我膝蓋軟骨的這件冤枉事上
於是
我盡量和顏悅色近乎崇拜般的讚美守芳姊姊
迂迴地讚美她即使經過了這麼久她還記得這從餐廳回鎮海宮的路線
然而
天蠍座心中百轉千折的目的不過也就是想弄清楚：為什麼剛剛來的時候要繞那麼一大圈？
守芳姊姊的回答是：因為原本只有考慮到國華漁市裡大快朵頤
路線上的考量自然未將似天涯一樣遙遠的餐廳納入其中
怪只怪我們娘兒三人的運氣並不順遂
跑了龍蝦鮮魚外還要摸黑行軍到人仰馬翻………
……………………………………………………………………..
嗯…..這聽來頗為合情合理的說法多少消弭了多疑天蠍心中的不甘

鎮海宮到燒化王船的沙灘之間
有個形似淡水沙崙海邊水泥鋪造的開放空間
場子裡有著趕集的夜市文化
打彈珠、擺地攤、撈金魚、販賣各式小吃等等
一如過往迎神賽會期間聞風聚集的所有熱鬧一樣
更別說這三年才舉辦一次的王船祭典會是多麼吸睛與吸金了
穿過這方熱鬧之後的海岸便是此次恭送王船出海的所在
進入沙灘後的入口兩側堆放滿滿預備隨著王船燒化的金銀紙錢
沙地右方架起一約莫一人高的簡單媒體拍攝平台
時序方近九點
距離王船祭典的重頭戲—燒王船預計尚有五六個小時
一部部相機攝影機已經開始在平台上爭相架起
而原本僅有潮聲遠近相和的沙灘上亦開始漸漸吸引觀禮的民眾

穿過那一片熱鬧的夜市
咱娘兒三人拖著沉重的步伐終於來到王船祭的現場
月黑風高的沙灘上
在我們剛到時尚未有許多的民眾聚集
『厚！根本沒什麼人啊！守芳姊姊，我們會不會太緊張了？！』
一度我質疑守芳姊姊的杞人憂天
因為現下這沙灘看起來多~~大啊！
想像不出會有守芳姊姊說的萬頭鑽動的盛況空前
秉持著『有得坐就不站著』的最高指導原則
酒足飯飽後的昏昏欲睡已讓我無法考慮是否一屁股會坐垮招潮蟹的家
就著星光咱娘兒三人立時蹬坐在柔軟清涼的沙地上
若非還是有幾分相信守芳姊姊的人滿為患之說而怕被踐踏成肉泥
我真想席地而臥以天幕為蓋、大地為榻的睡它個八百年
想是如是想
我們終究還是僅僅曲起了腿
不敵睡意的躬身趴伏在膝蓋上憩息
人的韌性無敵
這樣克難的睡法都能夠令咱娘兒三人昏睡到不醒人事
您就可以知道咱三人的身上爬滿了多少可觀的『疲憊』
………………………………………………………………
不知道過了多久
海風吹拂背脊的涼意將我從深遠的夢鄉裡催醒
始終不變的姿勢讓我感覺自己像極了始皇帝陵墓中的兵馬俑
關節在伸展中喀喀作響
意識猶掙扎著不願清醒
不小心睜開的視線裡出現了這一幕…………
哇啊…..…….滿滿的一沙灘全是人啊！…………………………………..
在我們娘兒三人昏迷的時間裡
沙灘上陸陸續續集結了各縣市前來觀看王船祭典的人潮
所以………………..
我以為夢境中吃了『搖頭丸』的情節不是偶然囉？
依此情況推敲：應該是有人在摸黑卡位的過程中
他的大腿『輕拂』過我的腦袋所造成的一場錯覺吧！
(我就知道我不是個頹廢墮落到肖想嗑藥的人………)

夜，更烏漆抹黑了
沙灘上的人們從原本還可席地而坐的舒坦
來到一個蹲下來就迎著前面那人屁股眼的擁擠
於是
每個人被迫得像在演唱會的搖滾區一樣搖擺的恭迎王船駕臨
(….為甚麼搖擺？…好問題….你自個兒去站個兩三個鐘頭看看……)
偏偏王船的起駕是神聖的、是信眾簇擁的、是繁文縟節的………..
所以
我們從海鷗飛處彩雲飛等到愛如潮水
從愛如潮水又等到今夜星光燦爛
王船的蹤跡始終在人云亦云的『來了！來了！』中變成『狼來了！狼來了』
我一直強調：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所以在始終等不到王爺親臨的此刻
我真想用我已然半瘸的雙腿頭也不回的爬回鎮海宮前的階梯上休息
可另一方面卻又賭氣地想：
『明明都給折磨了這麼久，在快到來的最後一刻棄守……這….回去豈不給人笑死？』
眼看身邊的姊姊妹妹都沒出聲喳呼
心想這張老臉說什麼都丟不起
即便腰痠背疼、腳底發痛、飢腸轆轆(奇怪？又餓了？…..)也決意一窺燒化王船的壯盛
唉………人心的好勝驅使往往成也它、敗也它……..

午夜二點
隱隱傳來霹靂啪啦的鞭炮聲
聽在耳裡卻讓我眼眶泛起一陣淚霧
已深陷在這般擁擠裡數小時的我
真希望有記者前來採訪我此刻雀躍的心情
在這段漫長的引鵠期待裡
站累了蹲下的時候
要擔心前面的人晚餐不知道有否吃了什麼容易脹氣的食物…..
蹲累了重新站起的時候
則要提防左右前後拉筋展骨的人會否打落我的眼鏡…….
耐心來到一個空前絕後的臨界
總算
隨著由遠漸近的鞭炮聲重新帶來鼓勵人心的希望
『王船爺爺，您回來了！您，終於回來了！！』
(聲韻平仄請參考：『連爺爺，您回來了！您，終於回來了！！』)

不一會兒
王船緩緩駛進沙灘
沙灘隨之燈火通明、煙硝四起
鮮紅姹綠的王船在夜與人潮的烘托下顯得神氣十足
為了細看王船與領受神祇的祝福
人群開始有如潮水般的向前湧動
守芳姊姊所謂的萬頭鑽動此時在我眼前栩栩如生的體現
有人高舉著腳架想拍出王船的神聖
擁擠中，腳架搖搖欲墜
有人高舉著小孩想讓他記住盛典的壯闊
簇擁下，小孩哇哇驚哭
場面一度來到一個全面失控的你推我擠
………………………………………..
紊亂中
咱娘兒三人莫名的給人浪推到了靠近王船的大前方
從錯雜的人縫中
看到所有的工作人員開始將原本堆疊在沙灘兩旁的紙錢移動到王船旁
一大袋一大袋象徵信眾虔誠獻祭的金銀財寶被拆開
開始不斷的充塞著船內與船身之外
這樣的動作在為數不少的紙錢被完全舖開在王船週身前持續的進行著

漫長的堆疊過程裡
紙錢像是從聚寶盆裡源源不絕被釋出一樣的無窮無盡
原本以為夜半就得以恭送燒化的儀式一再的向後延宕
從深夜到東方露出微白
從滿心期待到我又二度想爬回鎮海宮的階梯上
王船的最後佈置總算在繞上串串鞭炮與灑上火藥粉末等助燃物質下大功告成
從前一晚自沙灘上醒來後到遠遠傳來的雞啼報曉
整整將近六、七個小時奮戰沙灘不曾坐臥
我佩服自己的耐操耐磨幾近到一個五體投地的程度
還冗自沉浸在自我膨脹的虛榮裡
忽然平靜許久的人群興起一陣躁動
『麥燒了！麥燒了！！…….』
抄傢伙的抄傢伙、搶頭香的搶頭香
辛苦一整夜的蟄伏終要蛻變出美麗的蝴蝶來了

隨著主祭官完成最後的敬拜
垂掛王船四方的鞭炮引信陸陸續續被點燃
火花在擺盪中隨性的誘燒著更多的火藥與紙錢
火舌開始蔓延竄燒四周象徵財帛所堆積出來的小山
而莊嚴華麗的王船則穩穩端坐在諸信眾的虔誠當中
準備隨時沐浴火海引領癡愚的鬼魅魍魎返回深洋



彷彿癡狂了的眾人開始激烈的向著浴火的王船推進
原本早已接近彌留的我忽然眼射精光、氣聚丹田的一聲爆喝
手邊的相機幻化成連發式衝鋒槍
隨身攝影器材袋猶如彈匣皮帶般的斜掛在胸口
整個沙灘仿若一場諾曼第登陸時的槍林彈雨
閃人、掩護、搶攻………………….
扣著板機一般的連續按下快門
不時的還要觀察著前方『失火』的船舶……………
幾個閃身過人衝出人群
忽然一股約莫千度以上的炙烈熱氣襲至面前
船身被熊熊烈焰吞噬、船桅傾倒敗壞的畫面震撼出場
我
近距離的正與王船面對面的相望……
人群因為高溫無法近身的在王船周遭退至約莫三公尺外形成一個圓
王船孤單的獨吞烈焰
煙硝向上喧騰飛揚直入雲霄
微亮的天光與沖天的烈焰黑煙構築成一場盛大的敬拜饗宴……………………



天色大亮
等不到王船燒化至全然頹圯
咱娘兒三人灰頭土臉、一身狼狽的離開沙灘
守芳姊姊為了從未如此接近王船而忘情搶拍的下場是：
被一個大浪打來而膝蓋以下沒入海水中
而幻想重新詮釋『諾曼第登陸』的我也好不到哪裡去：
在蹲踞近攝王船燃燒的雄壯神聖時
一樣一個浪頭打來濕了我的褲襠
而單戀某個角度、誓死拍到心目中王船浩蕩面貌的堅持
除了讓手中的相機變成『燙手貨』之外
暴露於衣物外的肌膚面臨幾乎烤熟的命運….
佟家妹妹倒好
當我和守芳姊姊還在沙灘上殺進殺出、像無頭蒼蠅嗡嗡亂竄的當頭
她姑娘已經賞完王船燦爛浴火那一幕
而優雅的坐在鎮海宮迴廊前享受清晨美好的曙光……….
……嘖！……害我們在沙灘上找她找好久…………@#*&%@......
…………..什麼？….你說打手機？………
那種兵荒馬亂聽得到手機響我真的隨便你……………



終於
一場難得的盛會在新奇、感動與震撼中緩緩結束
心情開始在日出東方的寧靜裡緩和下來
熊熊烈火的那一幕卻依舊還在眼前不斷的演繹……
回程
清朗的藍天之下
看見港灣泊著大量回鄉參與祭典的船舶
藍白的色澤呼應著方才結束猶殘存在視網膜上的紅與黑
不同的出航卻全都屬於這靠海維生的聚落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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