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想

一張小小的壽險保費收據，在那個經濟正在起飛的年代，象徵著一種明亮的希望。
那些年，養了三個小孩的爸媽，沒有富裕的背景，更沒有令人稱羨的工作，父親穩定的薪水和母親做手工的補貼，恰恰只能將手邊的孩子置於一個雖難寬裕，卻溫飽無虞的環境，這樣的日子在當時已算是受上天眷顧。有天，母親拿出一張小小的、蓋著戳章的小紙片，和幾張紅紅綠綠的鈔票，那是念小四的我第一次分享母親的秘密；也算是開始傳授女性持家的學問吧！母親告訴我這是她在郵局存的六年期壽險，金額不大卻值得等待，六年之後，這小小堆疊的金額會為這個家帶來另一個新的希望，也許，我們可以多一台腳踏車，也許，我們可以換張新的床鋪.....
那個下午，我帶著這張紙片和母親交給我的那幾張鈔票，第一次走進了郵局，高高的櫃台沒有阻隔我眼底那一汪燦亮的雀躍，母親說：只要這樣傻傻的累積下去，我們的生活就會越來越舒適美好。我聽進母親話語裡的無窮智慧，以至於傳頌到後來嫁做人婦的妹妹。
那筆錢後來成了我的醫藥費。一場病，帶走了母親暗自攢積下來的所有積蓄，但母親只是笑笑說：『還好我們有這筆錢給妳治病，錢再存就好了.....』。病癒不久，我發現母親的小錢包裡又開始出現那熟悉的小紙片，幾個阿拉伯數字蓋上方正的戳章。許多年下來，不識字的母親始終以這樣的紙片，來記錄一種象徵希望和所有辛勤努力的印記；在她離開我們四年後的今天，她細細翻看紙片時的眼神，是我一直記得的畫面.....